尼龙等材料做成的绳子强度比草绳高很多
过去乡村农民的劳动时间完全是遵从农时节令,按照耕作土地的多寡来安排的,根本就没有朝九晚五和周末、节假日的概念。一天的农活干完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才是他们的休息时间;收成的粮食进仓了或者老天下雨了,这些农闲时间就是他们的假日。即使在休息和农闲时间里,他们也往往闲不住,因为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在天人相应、顺和守己、无事外求中,把勤劳作为一种性格渗透进他们的血液,勤劳成为历代乡村农民的生存方式。
我的父亲生前就是这样一个农民。他常说,闲下来就生病。所以他没有打牌、打麻将之类的业余爱好,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动,一停止了转动,就倒下去了。在闲暇时间里,他总是要找一些事情做。搓草绳就是他的一项业余活动。现在的城里人也许会问,搓草绳怎么会是业余活动呢?可那时候的农民静定自足,任何与农事活动无关而不能养家糊口的娱乐都受到鄙视和排斥。搓草绳不仅是农事所需,也是他们调节身心的一种手段。
父亲搓草绳之前,先将稻草浸润到一定程度后捞起、甩干,选取两根稻草在手心里打个一字结、别开,然后用一脚踩着一股稻草,另一股别在膝盖上,以所需草绳粗细长短为标准,双手交替捻搓两股稻草,待搓到十几公分以后,再将双股一合翻滚搓实,中途续进稻草,不时在掌心吐一口唾沫,接着捻搓,紧接着合股再搓牢,直至所需的长度为止。随着父亲双手的不断搓动,一条条金蛇般草绳就躺在地上,一缕缕稻草的香味也在屋里弥漫开来。当父亲用双手猛拽着搓好草绳时,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里漾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现代诗人聂绀弩有首《搓草绳》:“冷水浸盆捣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双两好缠绵手,万转千回缱绻多。缚得苍龙归北面,绾教红日莫西矬;能将此草绳搓紧,泥里机车定可拖。”把搓草绳写得充满人生豪气和生活意趣。这种人生豪气和生活意趣自然属于父亲这样的农民。
搓草绳看似简单,但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它尽管不是什么高科技,但也算是一项技术活。首先是选好稻草,挑一些比较长的、软硬适中、质地柔韧、色泽新鲜的稻草作为原料;接着就要掌握好浸润的程度,浸不够湿的太脆,浸得太湿搓的绳容易烂。至于搓的手功,确实要经过反复的实践,掌握一定的技巧才能搓好,而且手要粗糙有力。父亲教我搓,我就是搓不好。
搓草绳是每一个成年农民的基本功。那时候的农事活动少不了草绳,庄稼收成时,捆扎庄稼及其稻草都需要草绳。当时是以生产队为作业单位,由生产队统一布置,社员分散搓绳,然后再交到生产队集中使用。有的草绳还用来扎篱笆,为了防止各家各户的菜园子受到牲畜的侵害,有的在菜地边上插上一些小竹竿,再在竹竿上缠上几道草绳,结成金黄色的“防护墙”。草绳的使用多是一次性的,毕竟强度有限,捆扎稻草的草绳,在烧稻草做饭时,草绳往往也在灶膛里结束了使命。
现在,各种合成纤维、尼龙等材料做成的绳子,不仅强度比草绳高很多,而且价格也便宜,乡村里没有人再用手工搓草绳了。在城市里,冬天为了保温,我们还常常看到树干上密密匝匝地缠绕着草绳,那草绳当然是机械加工的。搓草绳将随着农耕文明的衰微而隐退,但它见证了农耕文明的变迁,也丰富了过去时代农民的闲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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