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河——滇越铁路给红河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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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条铁路，法国商人做梦都在数金子，滇越铁路是法国滇越铁路公司建筑和经营的，承办者是越南铁路建筑公司。和现代工程承包一样，层层转手之后，法国印支铁路建筑公司以招投标方式进行分包，意大利、希腊、比利时、德国等国的12个承包商接第一道手，后来再承包之后，变成54个。

当这些意大利人、希腊人以及越南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从开工到结束，工程一干就是好多年，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在这里安家，家乡的习惯和风格也随之沿着这条铁路蔓延开来，第一栋标新立异的小洋楼，第二栋，第三栋……洋楼一条街地铺陈开。从洋楼门口经过的本地人一天又一天仰着脖子，幻想里面住着一个个奇怪的人和穿着衣服的长毛狗。

那么，那些奇怪的楼到底是什么呢？

首先当然是铁路最主要的配套工程——车站。滇越铁路云南境内路段有车站34个，分为一、二、三、四等站，各等级规模逐渐变小。一等站自然是昆明，规格为站线5股，站坪长700米。二等站是开远，站线减为3股，站坪长600米。三等站如腊哈地、芷村等6个，站线减为2股，站坪也只有400米了。到了第四等的小站就有24个之多，站线1股，站坪350米。站内的候车、经营、管理的区域分配都和现代车站完全一致。建筑风格基本上是法式的结实厚重的高墙，弓形的顶，拱形的大门。

当我们一行人重新走回到今天依然屹立的碧色寨、芷村、建水的站房的时候，完全惊呆了，这里依然是两个人厚的高墙，拱形的大门，站长在控制室语音进行调度，关上房门，还是集市热闹起来前的宁静，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站台附近经营了几代人的小吃店老板告诉我们，听他们的爷爷说，车站下面的下水道又高又宽，就是外国电影里可以赛跑的那种，重点是站房有地道可以通下去，里面还有一些规整的小房间，那可是当年车站的秘密通道呢。禁不住好奇打听通道的作用，运送物资？存粮？送情报？老板神秘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那是情人幽会的地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烈焰红唇、咬着红玫瑰的红裙女子……

另一种是施工人员自己的家。法国人的房子自然都是两层的小洋楼，当年还是年轻小伙的周大爷，无依无靠，跟着生意人去过越南，学了些越南话，就被一户住在小洋楼里的法国人看中，请到家里做家务，打扫屋子，洗洗衣服，就可以从小洋楼里看路边那一双双好奇而惊恐的眼睛。

周大爷每天要擦洋楼里的瓷砖地板，擦过后的瓷砖凉凉的，花纹清晰，还反射着自己的影子。壁炉是周大爷当年最不懂的东西，怎么要修那么大一个，一年到头很少看到壁炉燃火，要取暖弄个炉子多好，还可以烤点洋芋啥的，更何况这里的天气，冬天基本上不冷。屋外的厨房也是周大爷每天工作的一部分，做完这些还要给花园里的花浇水，主人家的狗睡在花园里，洗得可干净了。周大爷说，年轻的时候觉得，法国佬家里的狗生活得可幸福了呢。

越南人和中国人的房子就只是平房了，大多在铁路旁边，隔壁就是配套的车库、仓库、医院，甚至还有学校。便利性那真的是没得说。

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开远车站，长矩形的车站，卢浮宫门前那样宽阔平整的广场，左边挨着分别建筑学校、活动中心，右边则是服务部门、住宅区和医院，一字排开。形成一个以车站、铁路为中心的独立社区，这就是一个小世界啊，从工作生活到医疗，一应俱全。

我也要一栋洋楼，法式的

围绕铁路，开始有外国人、外省人开设的商铺餐饮甚至是娱乐会所。今天去碧色寨，仍然可以看到保留下来的希腊人开设的哥胪士酒吧的双层商铺和越南人经营的咖啡馆。

当各种洋楼越来越多之后，当初惊为怪物的红河人在一点一点地接受它，然后喜欢上它，然后开始享受它带来的安逸。

今天还在碧色寨的哥胪士酒吧，一开始到这里来的只有外国技术工人，慢慢地，从偶尔的奢侈享受发展到参与修筑铁路的中国工人也养成了傍晚下班到这些地方坐坐的习惯。

当地人只要手头有点钱的人家，也都开始迫不及待地尝试在自己家建筑中模仿一些西式风格，蒙自的柏斋旧宅、个旧的“中西式”商号等建筑，甚至于后来云南省主席龙云的公馆震庄，更是从国外进口水泥等建筑材料，由法国技术人员设计施工的。

恐怕这其中除了因为西式建筑坚固耐用的特点之外，我等小民的理解，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炫耀的手段。

那时候的有钱人建法式建筑都会找建筑商号来包工包料，挣钱的事情自然有人抢着去干，建筑商号随之遍布各处，业主有本地人，也有结构大变动下的外来投资者，而且都是以不依赖其他力量的独资形式经营。参照当时铁路工人几块钱的月薪来看，这些商号的投资规模并不算小。

不管是筑路还是盖房子，水泥进口既耗时成本又昂贵，铁路施工人员就地取材，用当地的红粘土，经过焙烧、压碎、筛选制成一种叫作“烧红土”的东西，用来代替“水泥”。又实惠又好用，寻常百姓家立刻模仿。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小有钱的主，也不再自己劳心劳力地盖房子了，交给建筑商号来做，连选材料也挑剔和专业起来了。一不小心，云南人的生活习惯潜移默化地西化了。

那是什么？那是电灯！那是工业文明的标志

修筑铁路用电，法国人又要开始建电站，说着就成了，1908年官商合资的石龙坝电站建成了。当然，我们国家第一条高压输电线路也是拜法国人所赐。

输电线路有了，电灯的时髦迅速在整个云南省内传递。凡首次通电的地方，大家早早地吃过饭，翘首以盼，究竟是传奇还是怪兽，眼见为实，很多地方由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军警都出动维持秩序，看灯人差点把军警推倒，甚至于双方出手的事情屡见不鲜。

电灯亮起来以后，家家都去排队申请通电。通电以后，每晚快睡觉的时候可兴奋了，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跟在爸爸后面，去拉电闸，这样一个神圣的仪式竟也成了普通家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消遣。

云南人，特别是红河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同一时间接收到了西方时隔100年两次工业革命的重大成果火车和电灯。而这些还仅仅是开始，它们像巨雷一样炸开了这里的落后贫瘠，当时最新科技的成果就这样顺利地源源不断地输入。

汽笛一响，带走黄金万两

滇越铁路的一声汽笛，洋行和外省商人像是闻到了血腥的蝙蝠，忽闪着翅膀就来了，纷纷抢夺云南市场。法国东方汇里银行、法国太平洋保险公司、英商“永年”人寿保险公司、中法实业银行等，接二连三地进入红河，占据了蒙自、开远等地。

法国、墨西哥、英国、马来西亚的银元一时冲击着市场。铁路运输一下子备受欢迎，法国人看到这一兴盛景象，拿出了预留了很长时间的杀手锏——擅自调动火车运费，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滇币贬值，价格一调就是两三倍。简直就是“此路是我修，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行径。

买路财有多少？从《建国前滇越铁路修建史料》里面的记载来看，在通车后的30年中，法国通过该铁路共运走云南大锡23.42万余吨，价值折合美元2.43亿余元。

去海防，去香港，去考状元

在滇越铁路通车前，如果想要出国，一般有两条路：一是走水路，从蛮耗运到海防再出口，大约四十天；二是走陆路，通过马帮驮到四川叙州，再由川江仍是航运，马帮运送时间大约二十多天，并且一次运送量有限。

滇越铁路建成后，从昆明至海防只要两天半，全程七八天到达香港，时间还不到过去的十分之一。

云南从来没有在传统的科举考试中出过状元，其实和智商才华什么的并没有任何关系。生员要赴京赶考且随身携带文具书籍，云南生员在马帮时代就得提前半年出发，漫漫路途，如果能遇上小倩和女寨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偏偏现实中的并不是仙女而是野兽和惊悚的山势地形，河流湍急。在生命和未必考得上的科举之间，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所以直到晚清开经济特科，袁嘉谷终于成了云南的第一位状元。

没有滇越铁路，熊庆来先生、缪云台先生和楚图南先生大概也只能一生窝在云南这个小地方，还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1937年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深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没法在日战区继续上课，于是南迁昆明，成立“西南联合大学”。从千里之外的北京、天津到昆明来躲避战火该怎么办？先去广州、香港坐船，到越南海防，再坐着滇越铁路的米轨火车，看着夹岸风景到达昆明。昆明一度成为中国的文化中心，甚至有些老教授，在昆明舒服的气候里再也不想走了。今天，我们依然在啃的摩登粑粑，就是那个年代昆明文化繁华的印记。